《日头落岭》黄小玲：用客家山歌为赣南十万大山代言

        ……

　　日头落岭夜了哩

　　风绞乌云落雪哩

　　乾坤日夜都在转

　　天道唔争自来哩……

　　历经漫长岁月的沉寂、蛰伏和磨砺，赣南乡村歌手黄小玲凭着一首客家山歌《日头落岭》唱响了全球客家族群。

　　日头落岭，歌手出山。黄小玲这个山村的女子，从大山深处走了出来，走向中国客家音乐圈的中心地带，以其天籁之声震撼了民族音乐歌坛，被无数歌迷惊为天人。

　　作为一个乡镇级的民间艺术团的歌唱演员，年逾不惑的黄小玲，成为横空出世的耀眼歌星，这确实是个奇迹。应验了“高手在民间”的断言，看似寻常却艰辛，黄小玲今天的成就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而是历经十余年的坎坷之路，来自天资加勤奋。

　　与大多数客家山村女孩一样，黄小玲少儿时期的人生“必修课”也是：上山砍柴、放牛，下田垅打猪草、放鸭子。天生爱唱歌的黄小玲把山坳田园当作歌唱的舞台，一闲下来就亮开嗓子大声地唱，特别喜欢模仿电影中的经典民歌练唱。每逢县里的采茶剧团来村里演出，黄小玲一次都不漏下。看到演员们在舞台上且舞且唱的风光表演，她心里羡慕得不得了，“有朝一日能够登台唱歌”便成了黄小玲心中最美的梦。没有接受过任何音乐培训的山村女孩的这个梦，在旁人看来不啻于天方夜谭痴人说梦，可黄小玲却在心里黙默地握紧了拳头。

　　然而，爱好不能当饭吃，这个贫困山村女孩的命运注定被上世纪九十年代打工潮的裹挟，一张初中毕业证、一张50元面额的纸钞、一张直达南康家具城的汽车票，便成了16岁的黄小玲漂泊的“行李”。

　　异乡城市光鲜的大街上，小小村姑的命运如同一只卑微的蝼蚁蠕动。小学临时代课老师、餐馆酒店服务员，一份份无法固定的工作伴随黄小玲苍白的打工岁月……

　　似乎一成不变的僵化的日子，却在 2000年的一天发生突变：黄小玲无意间啍着山歌被酒店老板听到，老板有音乐细胞，十分欣赏她的嗓音，推荐她到酒吧当驻唱歌手。从此，黄小玲白天在酒店的餐饮部上班，晚上去酒巴唱歌。歌声，又一次唤醒了“登台唱歌”的歌手梦。

　　一个来自遥远家乡的电话，却打乱了黄小玲的梦：母亲突发中风卧床不起。从此，上有老人患病、下有孩子上学、又无经济收入的困窘磐石般地压在一个纤弱女子的肩膀上。为了活命，黄小玲远赴广东，走进皮鞋厂做皮鞋的流水线上，与富含致癌物质——苯等有毒物质朝夕相处。因为对有毒物质的过敏，黄小玲经常流鼻涕，头晕脑胀，苦不堪言，只好辞工，在朋友推荐下来到一家KTV当服务员兼歌手。那是打工的青春饭，没有归宿没有根。于是，几年后的一天，黄小玲终结了她的南漂打工生活，回到她的家乡大余吉村镇。

　　2006年，镇里组建了农民业余剧团，黄小玲上台演唱了一首《妈妈》，其声泪俱下的演唱，掀起了观众席中的泪潮与掌声，黄小玲因此被招进剧团担任剧团的独唱演员。她的原生态唱法多次登上省、市各类文艺赛事的舞台：2009年，黄小玲以一首赣南高山区客家山歌《茄子辣椒吊叮当》在江西省首届农民艺术节获一等奖；2015年，凭着一首大余本土原创山歌《落雨唔要落咁大》，代表大余县旅游局进京演出；同年，她在赣州市第一届“寻梦赣南采茶戏——我来演采茶”大赛中获得业余组银奖，又在2016年赣州市第二届“寻梦赣南采茶戏——我来演采茶”大赛中以一曲《来世还把山歌唱》一举摘得业余组金奖。

　　上台演唱的梦实现了，好运又接踵而至：在剧团做歌手的这些年，她遇上了事业上的恩人和知音卢桑。卢桑生于音乐世家，文艺学校器乐扬琴专业毕业后在南康县采茶剧团工作，后来在广东、福建、浙江等沿海省份城市组建乐队并担任键盘手。2014年卢桑回到家乡赣州发展，他独自创作了一首客家山歌舞蹈音乐《阿哥下南洋》，备受客家音乐圈关注。两人相识后，卢桑经常耐心地教黄小玲纠正唱歌的发音，教她上网下载伴奏、制作视频剪辑，帮黄小玲通过网络去学习音乐专业知识，使黄小玲的演技大为长进，连获大奖，为大余县的文艺事业挣足了面子和荣光。

　　生活中颠沛流离的黄小玲，又有了一个梦想：想到县文化馆去从事音乐工作。然而，却因年龄超过了35岁，她被有关政策挡在县文化馆门外，虽然有爱才的县领导想通过“特招”的办法把黄小玲招到文化馆工作，却被一股抵制的力量阻止……

　　高树被斫伐，高手被埋没。黄小玲的命运，又一次跌入低谷……

　　然而，吉人自有天相。

　　每一次挫折袭来，黄小玲总能得到贵人相助。大余县文化馆馆长刘晓燕，这些年来一直为黄小玲提供展示才艺的平台、机会和条件。刘晓燕介绍说：“小玲能有今天，多亏师傅一手一脚指点。”刘晓燕说的师傅，是馆里退休多年的原副馆长、老艺术家周水生。黄晓玲说：“周水生老师是我十分尊敬的老艺术家，我两次参加赣州电视台举办的《我来演采茶》大赛能取得一银一金，都与周老师的细心指点是分不开的。周老师是个大好人，在我受到打击时，周老师一直开导我，鼓励我。我永远不会忘记周老师对我说的那句话：是金子迟早一定会发光的！”

　　提到周水生，刘晓燕赞不绝口：“水生老师德艺双馨，每次他去吉村业余剧团排戏，都分文不取。他已名入县里的‘十大好人榜’。我们县文化系统非常需要树立一个把艺术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具有正能量的人，周水生老师正是这样的人，他二十多年前患了结肠癌，后来又患了尿毒症，可病魔却没有打垮他，他反而越挫越勇，为了培养艺术人才，现在还奋战在一线，不计报酬。他很低调，很多记者采访他，他都推掉了，他说他只想安静地搞创作。”

　　有这样的老师，是学生的福祉，作为学生，黄小玲把感激放在心里。周水生老师、刘晓燕馆长对她的呵护，还有很多帮助支持她的人，都在她生命中成为一种勃发的激情，以山歌的音符和旋律迸发而出。

　　在那些支持她的人中，卢桑无疑是个极重要的角色。2017年1月，卢桑为黄小玲量身打造原创客家山歌《日头落岭》。从此，黄小玲与卢桑成为客家山歌演唱的黄金搭档、黄金组合，一位诗人为其冠名为：“客家风”。

　　“客家风”起赣南，吹遍十万大山。为了拍摄《日头落岭》MV，黄小玲和卢桑凑钱买来摄影机自演自拍，自己录音、混音、做视频剪辑。随后，卢桑又创作了客家山歌《阿哥撑排下唐江》。2017年4月，这首歌曲的MV上线，在客家音乐界引起轰动。那毫不华丽却有感情内涵、连接大地根脉的“后山歌”艺术，在音乐天空中闪出一道慑魂的眩亮的闪电。电光下，是一条婉延悠长的山路。路上，“客家风”吹来了两只在比翼飞翔中歌唱的“吉祥鸟”……

　　“乾坤日夜都在转/天道唔争自来哩’”，《日头落岭》结尾的这两句歌词，俨然是黄小玲人生经历的写照。歌词出自赣南知名作家阳春之手，阳春是黄小玲和卢桑的恩师，他俩创作的客家山歌深受阳春老师的喜欢和指导。为报师恩，他俩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将阳春老师《客家歌王》一书中的山歌，用原汁原味的客家山歌唱出来。

　　为了挖掘和创作更多的客家山歌，黄小玲和卢桑一道跋山涉水，走进大山深处，向山中老人讨教山歌素材，脚迹遍布赣南大余、崇义、上犹和南康一带，搜集到了许许多多散落在深山老林中的文化瑰宝。

　　从学唱山歌的客家女孩，成长为“客家山歌女王”，黄小玲，这棵风吹雨打下的嫩笋已长成一棵坚毅刚强的修竹。对于曾经蒙受到的不公正或委屈，她淡淡一笑说：“都过去了，现在想想也没有什么了，我现在的生活工作日程十分繁忙：排练中秋文艺晚会的节目，中央电视台要来直播；还要参加由省民间音乐协会组织的江西代表团，去参加由苏州市政府承办的全国山歌大赛。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不过，再忙黄小玲也要挤出时间做些对家乡有益的事，比如：应邀为家乡首部电影(被大余县委、县政府列为全县重点文化工程)《梅岭之恋》唱插曲，为家乡大余的客家美食米粿知名品牌“庾岭嫂”担任“形象大使”，演唱大余文化人创作的歌曲《大余的米粿，庾岭嫂的米粿》……

　　感恩方知报恩，黄小玲对生育她的赣南大余这片土地充满感激，她用歌声对家乡报以一片深情。如今声名鹊起的她，没有一丝骄矜和浮躁，却有着自知之明的悟性，注重文化和艺术乃至思想素养的提升。于是，她一有闲暇就博览群书，甚至还涉猎深奥的哲学。她从南粤知名哲人、学者梁之永的“天人互泰”哲学新思维中悟出了演唱艺术生命的真谛：万物皆有灵，山歌有灵，孕育山歌的大山也有灵。

　　是的，万物有灵，黄小玲的歌声正是源自“灵”的深处。作为一个山歌手引吭高歌，黄小玲正是替“灵”发声，代大山发声，为生育自己的那片山地代言，替那片埋葬先人和自己脐带的土地，倾诉出那一腔无法更改、不能割舍、血脉绵长的爱……(记者萧力群，著名作家、诗人、品牌策划人，电影出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