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语言研究丨“作福”能写成“祚福”吗

　　在梅州等客家地区，打蘸、庙会、迎神、还神等民俗一般统称“作福”。日前偶见胡希张先生三年前在《梅州日报》撰文《“作福”与“祚福”之争》称，“作福”是白水字，正确写法应为“祚福”，并将某县上报、“好多书刊、县志都是这么写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作福”改为“祚福”。笔者对此有不同意见。

　　胡先生文章认为，“作福”是错误写法的理由有两个。第一，“作福”是贬义词，不仅是白水字，而且以字害意。胡先生引用《辞海》“作威作福语出《书·洪范》‘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和《现代汉语词典》“【作威作福】原指统治者擅行赏罚，独揽威权，后来指妄自尊大，滥用权势”作为自己的观点。

这个论述似是而非。作威作福本指国君专行赏罚独揽威权，并无贬义，其贬义是后人附加的。即便是贬义，也指作威作福是贬义词，而不能说作福是贬义词。另外，国君作福的意思是奖赏（作威是刑罚），与客家人的“作福”完全是两码事，岂能相提并论？

　　胡先生认为，“作福”是错误写法的第二个理由是，查几本通用字（词）典和几本客家话字（词）典，发现“作”字的释义没有一项涉及求神、许愿、还愿、祭奠、祈福之类的内容。手头上的几本客家话字（词）典都没有收入“祚”字。《辞海》对“祚”字的释义有：①福。……②赐福；保佑。

　　正如《辞海》所说，祚作名词时意思是福，作动词时意思是赐福、保佑。“祚福”的意思是福或者赐福、保佑。众所周知，只有神明才能赐福、保佑，“祚福”的主语是神明，而客家人“作福”是人祈求神明赐福，其主语是人，少则全村人，多则数村人，甚至全镇人，众人通过“作福”祈求神明保佑乡民健康平安、村落风调雨顺。如果写成“祚福”，则人求神赐福的各种民俗活动无从体现，非物质文化遗产就会失去载体。

　　胡先生文章说，“客家话字（词）典都没有收入‘祚’字”，这正好说明客家话中没有“祚”字。胡先生不是客家人，他恐怕有所不知，客家话中的“作”，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做”，意思是（人）进行、举行某种活动。不同姓的合乡作福与同姓的合族祭祖，是客家人历史悠久的民俗，两者的仪式程序有很多相似之处。人在这两项民俗中的作用，“作福”为“作”，“祭祖”为“祭”。

　　在古代经典中，“作福”除了见于《书·洪范》：“惟辟作福，惟辟作威”之外，还出现在《书·盘庚上》：“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意思是：现在我要隆重祭祀先王，你们的祖先也会相随而来享受祭祀。对你们降给幸福或降给灾难，全凭先王和你们祖先的意旨，我也不敢给你们不合理的恩惠。这个“作福”与祭祀相关，与客家人的“作福”类似。北宋邵雍《君子吟》也有作福一词：“君子作福，小人作威。作福福至，作威祸随。”可见“作福”并非罕见词。笔者在网上查找中国哲学书电子化计划网站（收录中国古代原典文献）发现，古人从未使用“祚福”一词，而“福祚”倒有不少，如：《左传·昭公十五年》：“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后汉书·刘表传》：“长享福祚，垂之后嗣。”

　　除了客家人，汉族其他民系也有“作福”传统民俗，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如在小说《祝福》中，鲁迅用“致敬尽礼，迎接福神，拜求来年一年中的好运气”来定义祝福这个鲁镇年终大典。“祝福”与客家人的“作福”类似，是鲁迅故乡浙江绍兴的民俗。而在客家地区，“作福”也有不同叫法，如“还福”“祈福”“太平集福”等。无论是“作”或“还”，还是“祈”或“集”，其主语都是人。

　　综上所述，客家人的“作福”并非白水字，并无以字害意之说，不能写成“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