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乎?不义乎?谁替义民节驱鬼 鬼月一到,许多行业叫苦连天。传统上鬼月诸事不宜,除了嫁娶、入厝等大事外,就连水上活动也受到家长的严格禁止-鬼月不准游泳是许多人家庭教育的一部份-理性精神遇上牢不可破的民间禁忌硬是只能靠边站,夏天就让它继续热吧,鬼月。 误解的标籤 时序一进入农曆七月,烈日当空,广大的华人世界鬼影幢幢,这样的情况要持续到七月底,基隆的「大公」庙庙门一关,阴阳再度两隔才结束。 俗话说,心中有鬼,看什么都是鬼,七月二十日的义民节也不能倖免。 事实上,已有两百多年历史的义民信仰原本与鬼无关,义民节的信仰早先较接近祖先祭祀「异姓公妈」,祭仪模式也接近祭祖,以春季和秋季二次祭典为主。 然而,对于义民节的源流进行过深入考证的罗烈师笑着说:「1835道光十五年前后,中元祭典开始突出,再加上中原普渡原本就是台湾普遍的信仰,因此慢慢出现了一种模糊的情况,产生错误的联想与类比。」罗烈师认为,人对于鬼魅的恐惧大过于对于神明的依赖。换句话说,恐惧是普遍的,而信仰是因人而异的,再加上种种历史因素的因缘际会,中元等于是春、秋二祭,义民节也成了鬼节。 现在在新竹高职教授国文的罗烈师认为,鬼影幢幢的义民节已很难回复到最初的面貌。 集体记忆抑与集体失落 儘管花莲县境最负盛名的义民庙就在左近(同样位在富里乡的竹田村),来自罗山客家庄的董仁贤对于义民信仰被简化为所有客家人的标籤一事感到难以同意。同样在台北就业,从小在苗栗县头份镇长大的陈辉伦也有类似的感想。「我家不拜义民节,」他说。 而自称是福(佬)客混血的蔡之今说的更明白,「什么是义民节?我跟母亲回竹东时从来没有听过。」 也许正因为如此,义民信仰的复兴成了许多离开了客家庄的「乡亲」共同的关切。同样在台北,白天在食品公司上班,晚上在客家文化会馆教授客语的徐瑞生就对于义民信仰的断裂感到忧心。他呼吁用现代的眼光来解释忠肝义胆的义民精神。」他认为,忠肝可以解释为信守祖先留下来的传统,义胆就是大声说客语。 义民节是少数台湾原生的信仰之一。跟所有的传统一样,这项信仰正在逐渐变貌,也产生了许多不同的见解,这样的情况或许引起忧心文化传承者的忧心,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这项信仰仍然「活着」的证明。 罗烈师认为,许多住在都市的隐性客家人有强烈的焦虑,可以说是一种都市人的乡愁在作祟。 「就像有人试图探求所谓义民节的现代性问题,所谓现代性不是来自新竹枋寮的信仰者的诉求,事实上在我的观察中,这些信仰者比较在意的是所谓的传统性的问题。现代性不是他们的核心关怀。」罗烈师说。 不过,长年居住在桃园龙潭的锺仁娴则有不同看法:「义民信仰对于客家年轻人难以产生实际的感受,长此以往难以延续。」一位去年自研究所毕业,论文就是以义民信仰为题的客家子弟也坦承:「在写论文前,我从来没有参加过义民祭。」 在新竹枋寮,义民祭的重头戏「奉饭」进行的方式与一百年前几乎一模一样,内涵也未改变。 香火鼎盛的新埔义民庙的义民祭今年轮到下山联庄。属于下山联庄的三重里六个月底就把义民爷恭迎到当地的国王宫,接受里民奉饭。 「奉饭」是客家人祭拜义民爷的特殊方式。古早,客家先民把军粮挑到战场上,给保家卫民的义民,现在他们也以同样的方式敬奉义民爷。供桌上摆满了被称为「菜碗」的饭菜,和拜神明的三牲不一样,这样的菜碗一般都是用来祭拜过世的亲人。对信众而言,义民爷不只是神威显赫的武神,也是自己至亲的祖先。 起源于两百多年前的义民信仰大约一百五十年前开始迈向高峰,近十年来再搭上本土化列车,其面貌早已超脱了宗教层面。 一方面,人类历史上,历史诠释权一项取决于政治;另一方面,精英透过宗教信仰彼此结盟,难怪在有些人看来,今日谈到义民信仰总是带着浓重的政治味。一方面,历经几个殖民政权,义民是义还是不义的辩论从未停歇,完全端视哪一种解释最有利于政权。 然后来到现在,义民信仰跨出了传统的桃园、新竹,义民信仰被神化、被创造,最终就是大众所感知的「义民是客家人独有的信仰」。 异化之「还原」 面对逐渐凋零弱化的客家文化,「还原」义民节面貌-除了更开放、多元的讨论,避免定于一尊外-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理想。此外,在操作上,任何对于政治标籤的反制本身也是一种政治行为。 所幸,除了像是义民到底义不义的问题,现在的义民论述已呈现了更丰富的面貌。锺仁娴说:「当我想到义民节这回事,其实有很多不同的感想。比如说,当初有许多的牺牲者应该都是长工一类的,但是他们的名字却没有留下来。」赖玉玲在研究时也有相同看法。 未来,我们也许会看到大众媒体以义民创造出新的题材,出现在电影、漫画上,或是刚刚开播的十七频道。 其实,开放搭上本土化论述的顺风车而广受关注,义民信仰更严峻的挑战可能还在后面。这项传统逐渐与商业结合,顺着后现代潮流,成为(在政治消费后)消费品似乎是不可挡。 罗烈师说:「在许多义民庙前的义民文化节,必须要缴费才能去贩售商品,其实已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慢慢走向商品化的道路。」他认为,长此以往义民信仰非常有可能走向庸俗化,而其中最大的悲哀在于,我们可能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失去了传统文化。 为了避免短线式商业操作并恢复义民祭原有面貌,罗曾建议主导新竹义民祭典的林光华,突出原来的春、秋二祭,比照祭孔,配合解说,重新带领年轻人认识林爽文、械斗等相关史实。 他说:「现在的春、秋二祭冷飕飕,实在很可惜。」 不断重新检视 多次参予相关研讨会的某位学界人士也认为,信仰随着时代更替而变貌,一旦所谓的论述定于一尊,生命力也随之消逝。 义民不等于客家,两者的连结可说是历史的偶然。不过,义民对于客家聚落产生强烈的凝聚力却不可否认。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新竹褒忠义民庙的祭祀範围不断扩大,由清道光年间的四大庄轮祭,至十二庄、十四庄,直到现今的十五大庄。每年农曆七月二十日的中元祭典,轮值地区涵盖了桃竹两县,包括新竹县市、桃园县中坜市、观音乡、新屋乡、杨梅镇、龙潭乡等十九个乡镇市,参与的信徒达数十万之多。 联庄制度团结了地方人士。早先观音/新屋由一庄分为两庄,表面上是分裂,实质上却是因为参与人数的增加,这也代表了「次团体」的就地强化。然后,「次单位」的团结性不断提高,再产生跨村落连结。 这样的过程目前仍在进行,对于信众而言,传承是个现在式,因而也就不存在所谓「文化失落」的焦虑。他们打算继续遵循古礼好好庆祝一番,也许再加入一点新的内容,像是书法比赛、传统客家拳表演等等,义民庙前人声鼎沸,驱散了阴气。 「 他们不觉得被弱化、被边缘化,」他们只是严谨的模拟父亲所教的,并且仔细的将之传授给下一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