戛纳最佳导演侯孝贤：把客家基因里的诗意和乡愁搬上银幕

　　11月21日，第52届金马奖结果在台湾揭晓，梅州籍导演侯孝贤继戛纳后再拿最佳导演奖。11项提名的《刺客聂隐娘》获得最佳导演、最佳剧情片、最佳摄影、最佳音响效果、最佳造型设计、年度台湾杰出电影工作者6项大奖，成为最大赢家。获奖后侯孝贤一如既往地平实：“我拍了这么多年电影，心中只有一句话，心甘情愿。拍电影是我的工作我的梦想。”拿到剧情片奖的时候，旁白说：“这是获奖无数的侯孝贤导演，首度获得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奖！”他只说了一句：“对于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继续拍最好的影片。”

　　侯孝贤（Hou Hsiao-hsien），1947年4月8日出生于广东梅县（今梅州市梅江区三角镇），1948年全家迁居台湾。台湾电影导演、监制及编剧，台湾电影的代表人物之一。解析侯导的人实在太多了，天南海北的都有。很多人在分析为什么侯导会拍出那种独特风格的电影。小编也看了不少关于他的文章，看着看着禁不住乐了。电影的风格就是导演的风格，侯导拍出这样的电影，完全是因为他是客家人嘛。不仅仅他，举出几个有名的梅州籍导演，如侯孝贤、杨德昌、关尓（美国）等，大体都是具有共同的调调的。

　　一、很闷很独却激情暗涌的来由

　　小编看侯孝贤的仪表长相和言谈举止，觉着似曾相识，熟悉得就像在梅州街头巷陌随处可遇的一个客家老伯，静静的，话不多，能不说就不说，说两句唇角就沉稳地压下来，外表土土的，很内敛，内心却很澎湃；话语间很谦卑，眉宇间却有一股子硬气。贾樟柯曾这么描述侯导：“那天众人喧哗，他把话筒让给别人后一个人离席，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我跟过去站在他的身后。窗外细雨纷纷，雨中的台北到处霓虹倒影，街上的行人奔走于不同的际遇。侯导也不看我，轻轻说道：下雨了！”这种性格在客家男人很常见，淡淡的，不浓烈，甚至很无趣，但其实很有想法，这想法可能混杂了情感、胆识、主见、各种逻辑分析、倜傥雄奇之气等等。说白了，很闷很独却激情暗涌，背后是很“儒”。侯孝贤从小成长于客家的人文环境中，也脱离不了这样的性格，是一种儒家侠义。

　　侯孝贤成长在高雄凤山街头，从小就浸泡在由拳头、砍刀、骰子和武侠小说所构成的小镇男性世界里，中学时还混帮派、打群架，性情中人一个。对他来说，“侠”到底是什么？他说，是“不欺负别人”，“外表是悍的，但内心善良”。据李屏宾回忆，即便后来成为电影大师，50多岁时，侯孝贤还因为意见不合，与偶然遇到的同龄的出租车司机下车干架。少年阿孝咕信仰江湖义气，他甚至把曹孟德的名言反过来，当作自己的座右铭：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这股很原始的草莽豪气，或者说是古道热肠，始终伴随侯孝贤左右：童星颜正国犯法入狱，老侯去找马英九求情；杨德昌找不到投资，他抵押自己的房子，拍出了超级蚀本的《青梅竹马》；《悲情城市》意外卖座，侯孝贤二话不说，立刻把自己的分红拿出来，让录音师杜笃之和剪辑师廖庆松去升级设备，自立门户，这一举动后来提升了台湾电影工业水准。

　　在《悲情城市》里，林阿禄说，“为什么当流氓？还不是为了维护整个庄子。”大概就是侯孝贤看待传统帮会的根本立场。不过，幸好没能走上黑道，不然世上多了个黑帮头子，少了个个性导演。唐诺曾撰文，批评侯孝贤电影里“过度浪漫、过度一厢情愿”的“黑道情怀”。侯孝贤后期的电影，整体的气韵是简约、恬淡、隽永，其实也是那种初心不变的简单罢了。这都和其成长所在的人文环境造就的性格、天分有关。

　　在阿萨亚斯纪录片《侯孝贤画像》（1997）的结尾，像个迟暮英雄，侯孝贤对着镜头袒露了他对原始的、雄性的狗咬狗世界的怀念：“反而黑社会，是雄性表征，比较浪漫，比较直接。我在台湾也一直感觉到这种原始。因为我年轻时候那段经历。我总感觉，在自己成长地方，你没有做到最顶，你没有变成城隍庙那个地方的头，没有做到流氓的头，你会一直感觉不足。因为我感觉男人嘛就要像个男人。现在男人越来越中性。其实以后女性一定是要比男性要强的，这个世界会转变的，绝对的。而我还是比较怀念那个雄性的世界。”

　　二、传统诗意和乡愁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评价说“我觉得侯的电影与我太像了，我们都来自古老的文化，有深井般的容量。”美国人分析侯孝贤，说他融合了西方和东方，又自成一格，其实是因为梅州客家人骨子里沉淀并保留了数千年的传统文化，又因为迁徙和适应外界的过程中对多元文化兼收并蓄。客家人是中原血脉的传承，是中华文化南北通融的载体，是一部民族内部交流、交融，互相激发活力和创造多样文化的生动历史。客家人所在地往往交通不便（躲避战乱），在闭塞的环境中能较好地保留了中原的传统文化，所以民风淳朴。在侯孝贤的故乡——梅州，是可以随处读出中原的，不论是老房子的对联，还是日常用语，还是待人接物、日常习俗，客气、古朴、简单。“孝贤”这个名字，不就是很好的佐证么。

　　贾樟柯写到：“法国电影评论家让─米歇尔‧傅东编的法文版《侯孝贤》一书，封面上侯孝贤站在一张条案边儿，双手捧着三炷清香，正在弯腰祭拜。祭拜中的侯孝贤，敬鬼神的侯孝贤，行古礼的侯孝贤，正是我们的侯孝贤。”客家人过年过节都要拜祭祖先。梅州有些姓氏可以追溯到秦朝、魏晋南北朝。所以侯导电影里面有大量的古风诗意就很容易理解了。客家人历史上多次迁徙，梅州是华侨之乡，梅州人曾多次批量迁徙至台湾和东南亚国家，到异国他乡后那种“无根性”的乡愁，大概在迁徙者及其后代心中都流淌过吧。侯孝贤在自传电影《童年往事》里面就提到过，他那位患了老年痴呆的祖母老跟他念叨一句话：“阿孝咕，过了梅江桥就是屋卡了……”

　　三、长镜头

　　长镜头其实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只是作为客家人的侯孝贤会很喜欢也擅长使用。这依然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也是客家人传统审美的一部分。古诗词和传统国画里面有大量这种长镜头，甚至是长镜头的组合，比如苏轼的《赤壁赋》，比如妇孺皆知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比如梅州人宋湘写的“多情竹报平安在，流水桃花一惘然。古雪神云看几回，十围柳大白头催”，比如黄公望的青绿山水。用长镜头，拉远了距离眺望，山川河流，行云流水，人像星点一般融入其间，客名君少年时和父亲一起去山中访友常见的情景，这种感觉在山区是很常见的，呼啸一声都没人回应，只见青山和绿水。客家人往往在劳作之余以山歌抒情，山歌穿过幽远的青山，可不就是长镜头的感觉么。侯孝贤少年时曾经混帮派、打群架，据说他常常在街头城隍庙的高树上，俯瞰过往的行人、戏者，看得不亦乐乎。

　　另外，侯导对电影艺术性的追求，用客家人的话来说，就是“执性”，说一个人很“执”，就是说他很有想法和主见，会想把事情做得很绝很到位，但是绝不会受他人意见左右。侯孝贤为了把聂隐娘拍成自己想要的效果，他先花了一年的时间读各种历史资料，研读《资治通鉴》《新唐书》等典籍，把从南北朝到隋唐的社会风俗史、节度使官阶形成、胡化汉人与汉人之间的关系，以及遣唐使和唐朝之间的关系都梳理了一遍。舒淇在电影中是干什么的呢？等！等风吹来、等云散去。在等的过程中候导把那些山水一幀幀地摇过来，管你爱不爱看，爱看不看。这就是“执”。

　　侯孝贤曾说起过为何选择舒淇做女主角，“因为她不够平实，个性太丰满，她奇妙地浓缩了这个时代的孤独感，让人有所共鸣地心疼起同在时代内的自己。”所以，如果看不懂聂隐娘这部电影的人，小编倒觉着应该恭喜，因为你不孤独，你一定生活得特在状态，儿女情长、家长里短、嘘寒问暖、幸福相伴之间，怎么会孤独呢？在一幀幀如宋元文人画的远镜头和大留白之间，侯导其实传达了一种极具现代感的深意，一种透彻的孤独和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