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一位梅州人眼中的孙中山

　　我早年丧母，父出外一去不归，依伯母为生。至十四五岁，已不能再读书，随亲戚至沪，习商业。上海是帝国主义经济侵略的中心，也是西方新思想、新文化输入我国的主要桥梁。我于是时得读新书新报，耳目渐渐开朗。

　　是时，日妇悦生驹在上海办《苏报》，载有《中山樵传》（此为孙逸仙的假名），我于是始识中国革命党魁孙文其人。后章炳麟因宣传革命入狱，我购《革命军》和《驳康有为最近政见书》（即章氏丛书中《与康长素论革命书》），民族革命的思想在我脑筋中播了种子。

　　二十余岁，回到嘉应州（今梅县），刚好由日京归国的中国革命同盟会会员创办松口体育传习所，培养革命军事人才。我报名加入并入了党。毕业后，曾与几个同学受指派，从香港乘船去越南，准备参加孙中山拟策动的钦廉镇南关起义，被越南法国殖民当局阻挡遣返。

　　辛亥武汉起义，孙中山由美转欧，乘德国邮船归国，十二月下旬抵香港。中山电约已任广东都督的胡汉民同船赴沪，都督府参谋谢良牧亦在港，电约我同往。我和胡汉民、谢良牧三人随中山乘德国邮船，北上上海。那时我才识先生。

　　见先生时，先生方在甲板，与西友作掷铁环运动。先生忙与我们握手，并介绍各随员和我们见面。随从的人，由美同来的，有美人参加南北战争退役、立过功的李将军（佐顿·李），日人宫崎寅藏（即著《三十三年落花梦》的白浪滔天），朱卓文和两个留美航空生；由欧同来的，有比利时的炮科毕业的黄大伟、陈子琴等；由新加坡来的田桐。

　　先生态度和蔼，谈起国事，勉励我们说：“革命前途荆棘尚多，你们年青，为国尽力。”这几句话，我终身不敢忘。

　　十二月二十五日，船抵上海，沪军都督陈其美派副官至吴淞口迎接。登岸后，先至哈同花园用膳。时袁世凯所派北方议和代表唐绍仪，偕隆裕太后下令释放之汪精卫亦至。饭后，乘车至法租界环龙路四十四号寓所，我等亦下榻其间。

　　武昌起义后，各省相继独立，时云集沪上之代表已有十七省。共议选举临时大总统与参议员。结果，孙中山当选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颁正朔，订官制。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孙中山在南京就临时大总统职。以鼓楼旧督署为行辕，率新政府人员祭告明陵，祭告文为胡汉民所撰。胡汉民为秘书长，我为秘书。

　　南北议和，临时政府以伍廷芳为南方首席代表。正当北伐军总司令姚雨平率各省联军过江追击张勋之队，袁氏则令冯国璋率大军屯汉阳，与革命军隔江对峙，威胁我军，并为和议讨价还价。逊清既退位，民族革命暂告成功，中国同盟会，中国革命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主其事者为宋教仁（注：在1913年的国会选举中，梅县籍的谢良牧以华侨身份参选，当选国会参议院议员）。

　　我于民元南京临时总统府解散后，开始参加党报。那时，汕头中华新报主笔叶楚伧随粤军北伐去任，我受党的委托来汕继任。中华新报经历了报馆被焚毁以及更名新中华报，后因资金问题停办。后报馆经理梁少慎到南洋筹款，推古公愚为社长，开办大风日报，我仍任笔政，编辑林一厂，翻译梁叔元。

　　一九一七年，先生率舰队及国会议员南下护法，道经汕头，往莫擎宇寓所。我和李次温（注：梅县松口籍同盟会员）去谒他，座中有章太炎，亦随同南下的。我问先生：“革命是一定成功的，我国幅员广阔，南北风气究竟有些不同，南人重改革，北人重保守，可否比欧洲的奈渣兰（即尼德兰）半岛，分为比利时、荷兰两国，使南北各自发展，将来徐图统一？”先生说：“南北风气有殊，思想不同，但亦不能一概而论。”

　　先生那时已决定要出兵北伐，统一中国，故不赞成南北分治，惜因七总裁制，事权不一，不能行其志而罢。

　　编者按：今年11月12日，是中国近代民主革命的伟大先行者孙中山先生诞辰150周年。在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中，众多的梅州籍人士参与其中，为推翻封建专制、建立民主共和立下功勋，孙中山先生的革命活动得到众多华侨包括梅州华侨的大力支持，所以中山先生称赞：“华侨是革命之母”。

　　最近，梅县籍同盟会员叶菊生的油印手稿《无尽庵语体文存》第一卷被文史研究者刘奕宏发现。叶菊生出生于华侨家庭，后在松口参加松口体育传习所（即松口体育会），并加入同盟会，曾担任同盟会汕头机关报《大风日报》的主笔等职。叶菊生还是魏晋南北朝文学研究的学者，新中国成立后，他在广东省文史馆任馆员。所著《无尽庵语体文存》收录了几篇他在辛亥革命期间，与孙中山见面，随同前往南京组建临时政府的回忆文章，侧面反映梅州华侨志士在辛亥革命的功绩，以及与孙中山先生的交集。由于多篇回忆文章角度不一，内容有所重复，因此，刘奕宏根据叶先生经历的时间顺序，对《回忆孙中山先生，纪念孙中山先生》《辛亥革命前后的一些回忆》《一九一二年我在南京临时政府的见闻》等文，加以摘取梳理，整理成一篇文章，标题为整理者所加，以飨读者，并作为对孙中山先生诞辰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