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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乡音乡情 有声客语版《鹤堂午月》

文学 | 2017-6-17 20:38| 查看: 4166| 评论: 0| 原作者: 鹤堂下
摘要: 客家人做屋喜欢堂连堂。土墙乌瓦,四扇三间,叔伯兄弟们连成一个个大屋场。彼此隔门不隔厅,廊道相通,想去谁家,脚一抬就过去了。这样一个祖宗世代传下来,少说也有上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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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历四月落尾,赣南的天像被捅破了,雨水“哗哗”地猛下好几天,直下得涧水飞鸣,溪流暴涨……腼腆的山区突然犟了起来,水的嗓门一下子变得粗野浑亮,直把match一个个村旮旯子震得嗡嗡作响。

  此时再不放闲的大人们,也只好猫在瓦屋里歇脚,一边捏些平时顾不上的闲碎活,一边按着性子等着老天爷把火气消歇下去。而在这等待中,一条老掉牙的消息从老屋缝里长了出来……

  “落几天了,么大的雨,怕是要发端午水了!”妇娘停下手中针线,瞅一眼要铺上厅来的天井水,起身拿了镢头撅老天井沟眼。天井年载太远,估计养在暗沟中的乌龟都老迈了,天井眼越淤越小,有时排水难免赶不上工。

  “嗯,龙船水来了!”男子佬吧一筒烟,屁股点在板凳上,闷着脑袋在油石上嚯嚯地磨一堆刀器。除了犁耙头,作田佬上山下田,柴刀斧头是离不了身的利器。
  客家人做屋喜欢堂连堂。土墙乌瓦,四扇三间,叔伯兄弟们连成一个个大屋场。彼此隔门不隔厅,廊道相通,想去谁家,脚一抬就过去了。这样一个祖宗世代传下来,少说也有上百年。像我们郭家从遂川迁入上犹石涧开基,建起虎形祠,已近六百年。康熙年间,祖祠周边住不下了,我的十一世祖大识公才另辟了现在鹤形山下做屋,起名为鹤堂。
  “涨龙船水啦——!’细伢子们击打着屋檐飞下来的雨瀑。是呀,龙船水下够了,是端午节;端午节会裹好吃的粽子,磨蕉叶米果,做香囊,以及热热闹闹的龙船赛。
  还有什么比这让伢子们更热烈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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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稍稍歇了。大人们止不住从屋里出来,披蓑戴笠,挑上畚箕扛了镢头就扑向土坡田畈。

  田土里的禾苗瓜豆秧到底糟蹋得怎样,鱼塘是否缺了口?心里愁疙哩。山岩崩塌了,河坎冲垮了,沟渠堵塞了,田丘成了泥沙坝,这些都够费人工的;禾苗正抽穗,田畈必须开缺放水;各种瓜藤散架了,需一棵棵扶正;桃李吹断了,得一枝枝打理……补秧的补秧,移苗的移苗,哪件不是扯心挂肠的?端阳气发,果蔬禽畜都在咬着时辰猛长。越是节骨眼上,老天越跟你结结赖赖。大约老天也要泻泻火吧,你除了顺敬着它,还得检点自己,自个儿找点醒神药。

  也有令男子佬和后生子兴奋的。他们举着长长的铁挠和网瓢,打着灯笼一个个上河坝去钩水柴。河水齐坝深,黄浊的水打着涡旋和水泡,卷着一窝窝沿途村坊冲下来的器物漂荡而下:枯枝老藤,散蓬篱笆,拖鞋畚箕,死鸡死鸭……也有拔根而起的树苗,这些宝贝一一钩上来,自有偶得天物的意外惊喜。

  不断有人从县城捎回消息,哪里哪里大水漫上了街,哪里哪里整个村子淼淼茫茫冲了庄稼,哪里哪里有个妇娘在桥上捞水浮莲被水打落了水……说的人绘声绘色,听的人脸色寡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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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娘量好糯米,泡在木桶里。第二天起早,用山泉水淘净,倾入竹箕中,拌入神秘的配料——一种用黄元柴灰熬制的香灰水。
“狗儿,摘粽叶了!”细伢子闻声,就领着大黄狗乐颠乐颠奔出门去。
  粽叶又叫箬叶,名好听,但鹤堂人习惯唤作粽叶。它长在背阴的山坎上,一杆一杆含眉披立着。淹肩的粽叶林,风一般钻进去,箬芒会扎得你喘不过气来。粽叶要挑那指甲弹起来叮叮响的,这样的妖娆壮实,包出的粽子才清香肥美。摘一片,再摘一片,一沓一沓叠好,仿佛这个夏天就肥肥绿绿了……

  粽叶撒进溪水里,一张一张漂洗,整个村庄就在水里摇荡起来。随手撩一片,叠只箬叶小船,放溪流里悠悠打着转,有些心事就顺流而下了。
  棕树是不合群的树种,常常孤独地站在村头,只从树顶探下大朵大朵的棕葵叶。细伢子嘴叼镰刀,两手一撸蹭到树尾,斫下好几大柄葵叶,袅袅地扛回厅厦,一家人再撕成一根一根细细长长的棕丝,用来裹粽子的材料就齐备了。

  香灰水将米渍得金黄。妇娘妹子围坐过来,捏一片粽叶,拦腰一旋一卷,撅成小漏斗状,喂一小勺糯 米,填满,压实,叶头叶尾翻折过来,包住糯米,拢紧,沿粽身旋裹,棕丝绕几圈扎住粽嘴,挽个小结,一个肥臀噘嘴的羊角粽就做好了。

  灶膛烧起大火,粽子投入大水锅,不一刻,粽香飘出来,弥漫整个屋子。三两个小时后,粽子出锅了,掀开锅盖,水汽茫茫。举起笊篱捞出,呼啦啦倒满簸篮。妇娘们掰一个,剥开粽衣,黄灿灿的粽肉鲜香诱人,咬一口,不粘不硬,笑容顿时浮漾开去。“食粽子!”妇娘招呼围上来的伢子们,一人三两提让他们拎回屋去老小尝新。

  鹤堂人的心思总是山高水长的。某种程度上,客家人住在山旮旯里就像这些粽子,相互扳扳扯扯的,总是一宗连一宗,一脉系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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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蒿和菖蒲是端午绕不开的植物。
  艾蒿修直,长得好的齐肩高,青幽幽一大片。妇娘一茬茬齐根割下,扎好,晾在家门廊上,风一吹让人鼻子一抽一抽的,说不清是臭还是香。

  石菖蒲是一种文文静静的兰草,躲在溪河汊谷里,一丛一丛生长在石缝泥中。根黄芽红,枝枝挺秀,拔起一阵阵异香,留在手里半天都散不净。《道藏经》中有《菖蒲传》一卷,说菖蒲是水草之精英,神仙之灵草,可见菖蒲在百草中的地位。端午那天,家家门楣窗台插上几枝碧绿的艾蒿,桌角放一小把菖蒲,那些瘟鬼蛇虫见了躲都躲不赢。

  除此,还将这两种香草投入水锅,熬上几大锅澡汤,叫暖水。暖水黑稠稠的,一瓢瓢从脊背淋下去,草香细细弥漫。伢子衣衫剥个精光,被母亲摁在木盆里,阳光从天井渗下来,木盆里暖水搅得噗嗤噗嗤响。细伢子痒得咯咯直笑,妇娘也跟着嘎嘎直笑。其实,鹤堂伢子出世,哪个人第一件事不是洗个暖水澡?人世是温暖的,让人感到香软和欢悦;人世是凉薄的,总得给你抹身看不见的防冻霜。

  过端午节是要洒雄黄酒的,屋檐,墙角,床下,灶脚,牛栏,猪圈,一一都要洒上,可以驱五毒,主要是雷公虫和蛇。
雷公虫我知道,红丝丝的头,唰唰爬动的身子,密密麻麻的脚……据说要是被雷公虫咬了,得等到天上雷公响才会松嘴。我想那肯定是雷公的下凡女儿吧,否则为什么只听雷公的呢?我们鹤堂屋场已数百年,墙眼屋缝,爬出几条雷公虫,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偶尔,家里也会进蛇。但那东西不乱窜,静静卧在那里,我不怎么怕。况且母亲说,进屋的蛇是家蛇,一般是先人变的,不害人,不能打。我便想:那蛇该是我爷爷呢?还是奶奶?爷爷奶奶去世早,没见过,只听村人说特别慈和良善。于是见着家蛇,忍不住要多看两眼。蛇一般只去天井后的暗房里,那里靠山,阴凉,只向后山开了扇很小的窗户。据说这是当年奶奶烧饭的灶房,一家人的骨血都养在那里。如今,只用来堆放些酒坛米盅谷枋之类的杂物了。

5
  端午节没到,龙舟赛已成男人的热点,上犹江带回的消息一个传一个: “老叔,今天是祭龙神的日子,六条船都下了水哩!”卖李子回来的后生撂下箩筐坐在路边喊。“哪姓有望头?”田垄里的男子佬跨上田埂,隔着水沟抛根喇叭烟上坎去,对方伸手一接,话题就热闹起来:有几条龙船比赛,哪个姓氏的后生过劲,哪个姓氏摆摆花架子,哪个姓氏的队伍正在水里操练……

  做活的妇娘一边有心无心听着,一边盘算着趁节日整点东西去卖,再买点应时的东西回来:天热了,给男子佬裁块布做件褂子;老人的蒲扇稀稀烂,已经在耳边叨咕好几次了;还得捎几顶草帽回来,这暑天火热的,光溜溜的脑袋在辣日下顶不住……

  端午那天,路上人流不断,伢仔,后生妹子,新妇娘,一路说说笑笑,偶尔也有胡须飘飘的老头或穿便襟的大妈大婶,更多的是挑鸡挑鸭、背柴担草的男子佬和妇娘……

  我也夹在看龙船的队伍里,跟父亲去开眼。父亲挑一箩担桃子,摆在百货大楼前当街卖,我和哥哥站一旁等着。街上什么都有,杂七杂八摆满了几条街,筐筐篓篓从街头一溜排过去见不着尾。买东西的人挤挤撞撞的,闹哄哄的鞋跟都会被踩掉。

  太阳上了头顶,龙舟赛快开始了。我们心急火燎往江边赶,偏偏走岔了路,待到犹江大桥时,桥上岸边早已人山人海,任怎么也挤不进去。幸得哥哥眼尖脚活,被他拽着左挤右钻,好不容易钻过人堆缝扒到了桥栏杆。

  忽听得江上鼓声大作,几条龙舟雷公虫似的向江面刷刷奔去,渐渐地变成几条线,又变成几个红红的蝌蚪点,半个多小时后,红点重新变大,渐渐地,龙舟上的旗子越来越清晰,突然间天兵神将,几条舟蟒蛇般向桥下冲来,鼓声消歇下去,桥头欢呼而起,爆竹花吧啦吧啦在桥头水面飞炸……人们有的满脸红光,有的很不服气,更多的议论着今年龙舟划得红火,必将风调雨顺。我和哥哥站在桥上等了许久,再不见动静,才知龙舟赛结束了。

  龙舟赛不过如此,我以为得哪吒闹海那样在水中激战三百个回合才罢手,心里颇不过瘾。正下桥,一眼瞥见父亲一担箩筐摆在桥头边,他摸出两双凉鞋,一双红色,一双褐色,让我们分别试脚。我俩穿在脚上,埋着头,嘴角掩不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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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路过一户人家,坪前的艾蒿长得汹涌。不远的木桥上,静静蹲着一个男子佬。父亲说,那是捞水浮莲妇娘的老公,人就是从那桥上落水的。我心里一动,忍不住细看他几眼。
  妇娘不懂水的凶险。捞大水柴不能临桥迎水下瓢的,水势太猛,大瓢抵不住,瓢杆一翻,人就像蚂蚁一样被撬落水了。人怎敌得过一条河呢?落水后冲了三四里,起先还见她水里举起一只手,她女儿和另一个妇娘提着竹篙一路追一路喊,试图拉她上来,可惜水流太快,根本追不上。沿途都是旱路人,有谁敢丢下自己一家老小冒险下河?

  隔壁鬏毛太婆说,“五月盖屋令人头秃”,这些落水鬼都是五月五出生的吧?五月子不好养的。古人认为这一天煞气重,是恶月恶日,所以才整出这么多的礼俗规矩来镇住它。
  但我渐渐明白不是这样的。人怎镇得住一个天日呢?夏历以干支纪年,寅月为岁首正月,五月为午月。午月五日,更是个祭祀的悲壮日子,伍子胥自刎被夫差投江,屈原投汨罗江殉于自己忠爱的楚国。而鹤堂人所做的种种,不过是续古沿今,爱人惜物敬天地罢了。古人很多事都是深意的。你看她热热闹闹的风俗里,不知温柔了多少寡白苍翠的日子,留下的只是欢欢寞寞的人生。
  简心:本名郭玉芳,江西上犹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家协会理事,一级作家,鲁迅文学院第27届全国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东莞文学院第五届全国签约作家。现任赣州文学院常务副院长,《今朝》杂志主编,《未来作家》杂志主编,赣州市作家协会秘书长。百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中国艺术报》《诗刊》《山花》《绿洲》《红豆》《黄河文学»《北京日报》《青年报》等国内报刊媒体,入选人教版中学《语文》配套阅读辅导教材、《<读者>2014年春季作品精选》《江西现当代散文作品选》《散文江西》等; 获中国新闻社征文奖、中国作家网征文奖、江西省报纸副刊好作品奖、江西省委宣传部征文奖、首届客家民系文学奖等;著有长篇传记《五弦挥红》,散文集《被绑架的河流》。参编《历代名人吟赣州》(三卷本)《与赣南相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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