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炜》最早反映客家先民的古代小说

　　《崔炜》叙写主人公崔炜乐善好施，“财业殚尽”，因帮助乞食老妪而得到答谢——能治赘疣的越井冈艾。他用艾治好了老僧和任翁的赘疣。任翁欲以十万钱来酬谢，但因“事鬼”无人可杀而负心，拟杀崔炜以飨神。在任翁之女帮助下，崔炜慌乱逃跑，跌入枯井，里面竟盘着一条数丈长的白蛇。他治好蛇嘴上的疣，蛇报答他，将他送至南越王赵佗的宫中，获知田夫人奉王命将嫁给他。他还被赠予国宝阳燧珠，由羊城使者送到广州。后来南越王果真送来田夫人与他成亲，应验了乞食老妪所言的“不独愈苦，兼获美艳”。小说情节曲折离奇，险象环生，波澜迭起，引人入胜，很好地体现了唐传奇（即唐小说）“情节之奇”的特点。

　　为什么说《崔炜》是一篇最早反映客家先民的小说呢？罗香林的《客家源流考》认为，“客家这系统的形成，大体已晚在五代至宋初。”房学嘉的《客家源流探奥》认为，“客家人是由古越国遗民与历史上南迁客地的中原流人相混化形成的人们共同体。”《崔炜》中出现的人物，例如南越王赵佗、南海尉任嚣、瓯越王摇、闽越王无诸和晋人鲍靓、葛洪、鲍姑，在历史上都实有其人，他们生活在客家民系形成之前，是形成客家人的重要来源，我们拟称他们为“客家先民”。“客家先民”指的是古越族人和秦统一中国以来一直到唐代的南迁的中原汉族人。《崔炜》把故事的发生地设置在南海，这里曾是秦汉时南越国的属地，恰是客家先民生活的场所之一。中国小说自魏晋形成以来，还没有出现过像《崔炜》那样涉及了那么多客家先民的小说，因此，我认为《崔炜》是反映客家先民的一篇最早的小说。

　　《崔炜》写南越王赵佗称皇帝，号“南越武帝”，小说虽然没有直接描写他，但他的华贵、威严和强大仍被充分地展现。他的寝宫：“当中有锦绣帏帐数间，垂金泥紫，更饰以珠翠，炫晃如明星之连缀。帐前有金炉，炉上有蛟龙、鸾凤、龟蛇、燕雀，皆张口喷出香烟，芬芳蓊郁。旁有小池，砌以金壁，贮以水银，凫鷖之类，皆琢以琼瑶而泛之。四壁有床，咸饰以犀象，上有琴瑟、笙篁、鼗鼓……不可胜记。”他的嫔妃众多，小说清楚地写到其中的五人；他的活动悠闲而神异，“赴祝融宴尔”；他的权威不容挑战，众人都对他言听计从；甚至他的卑鄙和残暴也被揭露，他“使异人梯山航海”，盗取大食国宝阳燧珠，据为己有，而大食国无可奈何，直到千年后，才花十万贯钱将之赎回；他死后，杀人殉葬，众多嫔妃成了殉葬品。小说也不避讳他死后的凄凉，其荒凉景象有诗为证：“越井冈头松柏老，越王台上生秋草，古墓多年无子孙，野人践踏成官道。”他面对这种惨景，只有“愧之”；有人修缮，他能知恩图报，“报尔美妇与明珠”。

　　小说直接刻画了南海尉任嚣，即任翁。他儿女成双，女儿能弹琴，家里房屋众多，“藏镪巨万”。他有赘疣之疾，听说崔炜能疗治，“喜跃，礼请甚谨”。治好之后，留下崔炜，款待几日。后来却忘恩负义，原来“任翁家事鬼曰独脚神，每三岁，必杀一人飨之”，由于祭祀时间逼近，而“求人不获”，他才负心，与儿子谋划，“令具神馔，夜将半，拟杀炜”，他找出理由来说服自己：“吾闻大恩尚不报，况愈小疾乎？”当崔炜逃走时，他率领家童十几人，“持刃秉炬，追之六七里”。

　　小说还提到了在广东罗浮山修道炼丹的东晋道教宗师葛洪和曾做过南海太守、葛洪的岳丈鲍靓两人的名字，而葛洪的妻子鲍姑，则让她在小说中直接出场。鲍姑以乞食老妪的面目出现，“多行灸于南海”，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觉。她赠送崔炜的艾，被称为“鲍姑艾”，有奇特的功效，是小说的一条线索，贯穿全篇。鲍姑艾给崔炜带来了一系列的奇遇，让他获得美妇与明珠，并引导他“栖心道门”，得道成仙。

　　这些描写是否符合历史人物的本来面目，我们已不得而知。有可能出自作者的凭空想象，但也不能完全排除历史人物自身的影像以及其对后世的影响。至少可以说明，像赵佗、任嚣等这样的客家先民，其故事流传至唐代，在人们心目中或者在某个小说家例如裴铏的头脑中，会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崔炜》给我们了解客家先民打开了一扇窗户，我们从中可以看到早期客家先民的一些活动和事迹。我们可以窥见客家先民的主体——古越族人与南迁的中原汉人之间的和平交往，甚至斗争冲突。小说中出现的南越王赵佗的四个妃子，“其二瓯越王摇所献，其二闽越王无诸所进”，而田夫人却是国破家亡、遭南越王所虏，作为嫔御的。这些活动，促进了客家先民的融合，加快了客家民系形成的步伐；客家共同体就是在这长期的斗争、交往、迁移中逐渐认同、融合、混化而成的。鲍姑的形象，也似乎预示了后来客家妇女的集体形象，她们是那样的勤劳、俭朴和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