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梅谚汇笺》的卷一为“天地部”,卷二为“官事部、家庭部”,卷三为“身体部”。续一本应为卷二为“官事部、家庭部”,考虑到客家人通常把天道地道和人道联系在一起来谈。古人称“道”是人的生命意义所在,而身体是人生命的载体,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指人的身体而言,故把“身体部”调整为续一。 《梅谚汇笺》(卷三)的第三部分为身体部。身体部分是指人的身体整体的各个部分,包括人体的可视的外貌和身体内的多个器官部分。作者杨季岳是一个客家人,深知客家人谋求生存是靠身躯和双腿,特别是妇女不缠小脚与男人一起,从几千里地的中原,面对灾荒、追兵坚忍不拔,长途跋涉,辗转迁徙,克服种种困难来到南方。正如梅县客家人所说的:全靠脚蹭筋的硬实,不辞艰辛拼老命走过来的。为过上安稳美好的生活,靠聪明才智,运筹帷幄奋斗出来的。正如梅县客家人所说的:熬尽脑汁,用尽心机,慎时度世(事),落地生根、开枝散叶、繁衍生长,逐步赢得的好日子。这一部分的梅谚是客家人经过长时期身体力行,亲身感受,不断完善流传下来的。此外,有一些是从古文中脱胎而出,如“心坚石穿”“耳公风过树”等,被列为梅谚之我用。也有一些客家地区以外,如时下广州地区的《广东新语》中的“人心不足蛇吞象”被吸收为梅谚等,加以丰富,充实完善身体部的梅谚。 在身体这一部分的梅谚中,可以看到,包括涉及人的身体外部结构上的手、脚、头部中有如:手指做犁楔。未学行,先学走。盐筋醋力。有偌大的头,戴偌大的帽等。涉及到人身体上的五官,口、眼、耳、鼻、喉中有为:口水吐出收不回。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一句入一句出。看人耳赤,自己眼红。掩耳盗铃等。以及人的身体内部结构的心、脑等器官的思维想象中的有:心坚石穿。肚痛肚知,心痛心知。未防行,先防退。跳前一步得一步。人心难测水难量。急人有急计。顺水人情。身体部方面的梅谚,内容丰富多彩、生动恰切,读后给人们对开发视野,促进文化和社会等层面的认识提高,起到了一定积极作用。这些至今在客家人群中仍被广泛流传。 身体部 忍气留财,受气得福中。忍事敌灾星。案:二谚,皆谓忍之一字。可化凶为吉也。忍事敌灾星,本是唐司空图诗句(注:见《避暑录话》)。久已传为谚矣(注:案春秋时,宋景修德,荧惑退舍,亦敌灾生一证)。 日食三餐,夜眠八尺。言所求无多,易得快落也。八尺谓床。唐诗云:“八尺龙须力锦褥”,是也。案:《客座赘语》引谚云:“日食三餐,夜眠一觉,无量寿佛。”与此大同小异。 横草不行,直草不踏。横草不行,谓不由径。直草不踏,谓不走路旁。 矮子阵里,高莫去比。谓比矮子高,还不算高也。 汝若敢死,阎王也畏。言阎王注人生死。汝不该死,而自求死,则阎王亦无如何也,故曰阎王也畏。 是非得了局,多睡一觉目。案即无事早眠之意。其实有事在心,睡亦未必睡着,非经过者不知也。其事若了,奚止多一觉乎。 会睡目,不怕人先眠。人会睡着,贴席即睡,往往先睡者后落后。故谚云然。今凡功名才子,少年得意者,每引此谚为喻。 矮凳子,梗跌人。言轻忽也。古谚曰,水踬于山,而踬于垤。踬即跌也,今谚以此脱出。 未防进,先防退。言作事谨慎,不至失足也。 未学行,先学走。言人作事蹿等,正如小儿未学行,先学走,必致跌伤也。 心坚石穿。见古谣谚,作心坚石也穿。《注略》云:昔有傅先生,以木钻穿石盘,厚五只许,昼夜穿之,积四十七年石穿,遂得神丹。此即谚所本。 跳前一步,得一步。俗谚以蛙为喻,谓且图过去也,《风俗通》引谚曰:蛤蟆一跳八尺,再跳丈六。今谚从此脱出。 有一日和尚,撞一日钟。此以僧为喻也,意与上同。 天不负苦心人。古谚曰:皇天不负苦心人。见《练兵实纪》,即好心有好报意。 好心成肚痛。因规谏而见疏来者,每作此语,盍伤之也。 肚痛肚知,心痛心知。俗言自己疾病,惟自己知所由也。而凡祸害之来,必有根由。友朋慰问,亦每言及此,盍恐人讳疾忌医也。《风俗通》引谚曰:妇死腹悲,惟心知之。此即今谚所本。 坏心坏自己。案:此即害人害自己之义。 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此亦古谚,言贤不肖,俟久远方知也。噫,当未见未知时,则屈抑多矣。 人心不足,蛇吞象。言人心不足,多奢望也。案:《说文》巴下注云:巴,蛇也,能吞象。屈翁山《广东新语》,亦载蚺蛇吞象事,则蛇真能吞象矣,俗谚之根据如此。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言眼前好景况,不可长恃也。案:此是古谚,见《谭概》,所引古谚又曰:女宠不敝席,男宠不敝轩。亦即此意。 万应丹,独宿丸。言独宿是仙丹也。杨升庵《古今谚》:服药千裹,不如一宵独卧。此言今谚所本。 逢着痒,也叫痛。讥人惊烧怕冷(注:俗谓胆小者为惊烧怕冷),动辄吃药也。(宋)何远《春诸纪闻》引谚云:忍痛易,忍痒难,是痒痛古多对称,细味两谚,均善写俗状。 无㾑(即痰火病)拿着气来抽。㾑,《玉篇》音歙,病寒也。此言本无事,而自惹出事者,正如无㾑而自惹其㾑以抽气也。 将钱买着气来抽。此讥嗜食田螺者,盖出田螺,须以气吸之,其肉乃出,故曰将钱买着气来抽。比上条更深一层,引而申之,凡买田舍,生出官司者,亦每称此语,殊妙喻也。 顺水人情。谓做人情,不费力也,俗亦曰海水人情,谓做人情,仍无损于己也。 耳公风过树。俗谓耳为耳公,以主听,故尊之曰公,风过树者,谓不受也,人之不受善言正似之,故曰耳公风过树。古有秋风贯驴耳之谚,亦谓左耳来,右耳去。梅谚正从此脱胎换骨。 口莲招速祸(谚一)。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谚二)。案:口莲招速祸。即祸从口出之义,口莲,谓莲花舌也。第二谚,则是古谚,俗每道之,病从口入,因饮食不节也。祸从口出,因言语伤人也。 墙有缝,壁有耳。此流俗常语,正从诗耳属於垣,脱他出来。案:古谚曰,若要人不闻,除非事莫言,即有缝有耳之说也。 口角春风。亦流俗常语,谓常吹嘘人。如春风生於口角然也。 鴂舌子,好话事。口吃者,俗谓之鴂舌子。见《州志·方言》,然每好说话,此谚谓体会入微。 口水唾出,收不回来。俗践言者,每作此语,案:此从覆水难收一语,脱人出来。 人穷力出,山崩石峍。峍,音律,兀立也。移居汕时,遇一客族担水,邻妇问曰:何自苦?妇答曰:人穷力出,山崩石峍。归而记之,谓人穷,而力不与俱穷;山崩,而石不随之而崩也。乃见道之言。 急人有急计。言能随机应变也。古谚曰:力贵突,智贵猝,急计即猝智也。 盐筋醋力。盐壮筋,醋壮力也。此乃古谚,见《留青日札》。 懒人多屎尿。非屎尿比人多,盖托大小便以避苦工,故曰懒人多屎尿。 汝不敢,摘个吊菜来做胆。讥人胆小也。茄子,俗谓之吊菜。俗喜结矮棚种之。垂实如吊,故曰吊菜。胆若吊菜,是则姜维之胆,大如鸡卵矣。 拳头打过壁。俗对于凡作一事,用力过头者,每称此语,盖谓上了当也。 五五十十,一句出一句入。五五十十,谓记不清楚也。一句出一句入,谓说话半吞半吐也,皆状狐疑之貌。 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谓心不定也。如水车之吊桶七上八落,谚故云。手指做犁楔。楔,音屑,垫也。犁楔,所以垫犁之接缝处者。 手指做犁楔者,谓犁田者遇楔拔脱,则以手指塞之,以当楔也。今和事老,及理众事人,多暗中垫钱。人所不知,每称此语以自喻。未必有此事,盖甚言其暗垫之苦耳。 剜肉医疮。剜肉医疮,是一疮未愈,而一疮又生也。古人有诗云,二月卖新丝(注:丝未出而先卖),五月粜新谷(注:谷未收而先粜医得眼前疮,剜去心头肉,即谚语所本。 渴不止,吃卤水。谓止渴而吃卤水,则渴愈甚,不知须几多清水,始能解之。今生意家本少,而重利以借款,谓之吃卤水。比例殊为精当。案:此从饮鸩止渴,脱化出来。 早知会拉屎,不如踦到天晓。俗称遗溺,亦谓之拉尿。言早知会遗溺,不如不上床睡觉之为愈也。世对于事偶失误,出意料外者,每称此语。 怎没怪,他人帽子头上戴。俗语又云张冠李戴,是其义也。案:(明)田艺蘅《留青日札》,俗云,张公帽,掇在李公头上,有人作赋曰:物各有主,貌贵相宜,窃张公之帽也,假李老而戴之云云。亦可谓善谑者,今谚,即从此涵泳而出。 没好衣服衬丑人,言衣服不整饬,人因之不美也。按《清异录》引谚曰:阑单带,叠垛衫。肥人也觉瘦严严,即衬丑人之义。 一样饭,供千样人。案供有二义。一为供给之供,谓一样饭,足以饱千样人也。一为供养之供,谓一样饭,养成千样人也。今俗用后一义为言。但其语实双关。 貌不负人。谓相貌出众者,其人必出众。故曰貌不负人。古谚曰:妍皮不裹媸骨,是也(注:见《符坚杂记》)。 汝的须红,他的头上起火焰。谓汝利害。他比汝更利害也。须红,谓神,头起火焰,谓佛。 强中更有强中手。 丑人多狡狯。众经音义云。小儿戏谓之狡狯。今俗音如古怪,即狡狯也。说见《州志·方言》,沅案:此谚,正从东施效颦,脱化出来。其理由,与鴂舌子好话事同。盖心欲掩拙,而拙愈著也。 有麝自然香。麝,鹿身麝足。其香结于脐,产青海西藏间。细丸其香作囊。可佩可枕,主辟邪秽。另有一种水麝,以针刺脐。出汁一滴,匀水灑衣,其香不歇,胜于肉麝。案:《客座赘语》引谚云:有麝自然香,何必当风立。此为谚所本。 人心难测,水难量。人藏其心,不可测度,是心难测也。水深有无底者(注:湘中谚曰:昭潭无底橘洲浮)。是水难量也。案:量水亦有所本,(元)李好问《长安志图》云,初修洪口石堰,以水广尺深尺为一徼,以百二十徼水为准,以石龟为志。故谚曰:水利龟儿嘴。百二十徼水,是量水之说。 十三两果子秤,不正斤。十六两为一斤,若果摊之果子秤,每斤只合司马秤十三两。故曰不正斤。此语双关。俗读斤经同音,今凡作事不正经者(注:俗谓回邪为不正经。法堂寺剧本,亦有刘婆不正经之语),人每称此语,以诮之。 蛇油难解。俗对于不解之事,每作此语。盖与上条,俱隐语也,蛇油细而长,不易解开,非比猪油,故云。 大吉利,不知何人论已。俗称嚏为打咳嗽,每嚏后即自呼曰:大吉利。不知何人论已。案:其语始于周,传于汉,沿至今而未泯。《诗·豳风》,顺言则嚏。汉郑玄笺云:今俗人嚏,云人道我,古之遗语也。《州志·方言》亦载有人论我,知其语甚古矣。 看人面赤,自己眼红。谓妒也。苏东坡歧亭诗,从何得此酒,冷面妒君赤。施注:俗有无钱吃酒,妒人面赤,之谚。案面赤,谓酒糟眼红,谓妒也。今谚正从苏诗及古谚化出,引申之。今称妒才,亦谓眼红。 掩耳盗铃。谓盗铃者,恶闻其声,乃掩耳以盗之。不知已不闻声,而人之闻声自若也。今俗明知其事不应为,而从俗为之者,每举此语以自解,案:此亦古谚,见(宋)吴曾《能改斋漫录》,吴氏又谓盗铃之谚,本于掩耳盗钟,然余于事理上揣之,则盗铃优于盗钟,实青出于蓝矣。 怎么晓,怕吃过仙姑尿。俗对于好论人吉凶者,每作出此言讥之。此亦有所本,俗传定光古佛,与何仙姑,争武平之岩前,此岩,初为仙姑所据,后古佛以幻术夺得之。仙姑不服,晨夕在岩上拉溺。故至今佛座,泉滴如注,俗以为仙姑尿。巫觋之流,常盛泉归饮之。谓能益智慧云。 有偌大头,戴偌大帽。偌音惹。俗呼这样为偌,言有么大头,偌戴这么大帽也。案:《语窥今古》云,晋汉唐中,乃先朝儒者之冠,我明兴,科甲监儒,兼而用之,迩来大可骇异。一介细民,骤获资财,不安小帽,巍然峨其冠,此何巾哉,曰银招牌也,至于某某诸人,亦簪用之,曰省钱帽也。一人侥幸科第,宗族姻亲,并换儒巾,曰袭阴巾内也。故谚有“满城文运转,遍地是方巾”之诮。噫亦大滥矣。据此,则方巾即大帽,亦即高帽。故俗又讥人好外排,曰好戴高帽子。案:高帽子,见《坚瓠集》,明季复社滥觞,方巾甚高,人口号曰:头顶一箇书橱,手带一串念珠,枱摆一部四书,口内只说天如。天如,张溥号。 福至心灵。胡三省注《通鉴》,论五代刘后事,引谚曰,福至心灵,祸来神昧,今谚本此。 会偷食,不会揜(字义同掩)嘴。偷食不揜嘴,则脏证显然。世之藏头露尾者,往往如此,盖揜之,无可揜也。 揜口强吃药。言有小毛病,若能戒口,胜过吃药。故曰强。沅生平,持此说以御病,故病少。古谚又曰:卖药者两眼,用药者一眼,服药者无眼。案:药之真伪,惟卖药者知之,故曰两眼。医者但看病开方。至药之真伪,非其责也,故曰一眼。至吃者,则药与方俱不晓。但闭目吃之而已。故曰无眼。夫药讵不能治病哉,但恐伪药误人,庸医杀人耳。 一桄上了,又一桄。此亦言人心不足,特以登梯为喻,桄,梯之横木,所以承足者。 得寸进尺。此言不止意,与上条略同而小异,案郑耕老劝学,引里谚曰:积丝成寸,积寸成尺,寸尺不已,逐成丈匹,此即得寸进尺也(注:见《小学绀珠》引)。 (待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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