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谚语透视客家文化

客语 | 2024-3-11 21:59| 查看: 267| 评论: 0| 原作者: 定南发布

摘要: 客家谚语明白晓畅、精辟生动、朗朗上口，不仅涵盖了农事生产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高度概括和诠释了客家文化的深刻内涵。

　　客家，是汉族中一个不以地域命名但具有显著地缘特色的民系。历史上艰难的长途迁徙和定居在偏僻山区的环境的磨砺，让客家人形成了独特的生存方式，创造出了独具特色的客家文化。

　　客家方言是客家文化的重要表征之一。勤劳的客家人在长期的劳动生活中创造与总结出许多精辟的谚语。“谚语”一词在客家话中被称为“老古言语”或“老古人言”，是客家话中最精华的一部分。客家谚语很大一部分取材于客家生产生活，内容非常丰富，有对民情风俗的反映，有对生活经验的小结，有对山区气象的记录，也有对社会人情的概括。大体可分为“社会谚语”与“生产谚语”两大类。这些谚语自然、质朴，通俗易懂，散发着泥土的芳香，是客家先民从生活体验中累积的生活智慧，同时也反映出客家传统文化最深的层面。透过这些谚语，我们可以透视客家人颠沛流离的迁徙历史，感受山居稻作的文化，体会客家人勤劳朴实的品格和勇于开拓的精神。

寻根：树有本，水有源

　　“命长唔怕路远”，这是对客家迁徙文化的最好的注释。客家先民原本是居住于中原的汉人，由于多次经历战乱、饥荒，不得不离开故土，不断南迁。他们在辗转迁徙中找到了生路，寻得新的生存环境，并得出了“树挪就死，人挪就活”“人唔辞路，虎唔辞山”的论断。他们这样教育孩子：“水打烂蒲勺，击榷又击榷，州里遇唔到，县上遇得着。”蒲勺就是葫芦瓢，用葫芦干壳剖成两半所做成的勺子，是常用的一种工具，可以舀水、舀米。记得幼时家中仍用这种水瓢，因为它耐酸耐高温。“击榷”在客家话中读ki cuo，形容水瓢随水势一上一下晃荡如点头的样子。这则谚语体现了客家人随遇而安的乐观心态。

　　另一方面，由于长期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时时处处为“客”，客家先民深切地体会到“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因此，客家人对故土的眷恋、寻根念祖的情怀特别强烈。无论贫富贵贱，男女老少，形成了强烈的寻根溯源观念，正所谓“吃祖宗饭，耕祖宗田”“摘瓜寻藤，念祖寻根”。无论走到哪里，坚持着“宁卖祖宗田，唔忘祖宗言，宁卖祖宗坑，唔忘祖宗声”。因此，客家话虽然不可避免地与南方土话掺杂，却是“离乡唔离腔”，还保留着大量的古汉语词汇。

　　在漫长的跋涉路途中，为了对抗恶劣的自然环境，抵抗侵扰的山匪，客家先民形成了聚族而居的习惯。他们往往一个大家族住在一个围屋里，共同生活，互帮互助，“勤劳唔受穷，团结唔受欺”，并提出“天下客家是一家”的口号。客家人从小就听大人教导“兄弟和好土变金，姊嫂和好家业兴”。

　　不过，由于人口不断增多，山区田地又相对紧张，在一个地方繁衍几代后，客家儿女们不得不离开父母，继续迁徙，出现了子孙各人分别成家立业、各人奉祀祖公牌位的情况：“一人一屋下，阿公婆随人背。”山区交通不便，亲戚之间的往来也不像平原地区那样频繁，“亲戚像把锯，你不来，我不去。”老人家也常感叹“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就了了。”

农事：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

　　“过年，过年，食了两块豆腐沿，犁耙辘轴又下田。”客家人大多生活在我国广东、广西、福建、江西等地丘陵山区。这些地方周围树多、山多、野兽多，客家人多以种植水稻的小农经济为主，不少熟语是对这一“山居稻作”文化的反映，如“早季铲泥，冬季铲秧”“懵懵懂懂，惊蛰好浸种”“耕田唔使问，精耕多上粪”等等。

　　“立春一日晴，早季好收成；立春一日雨，早季禾苗死。”四时交序、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对于靠天吃饭的客家人来说，都是影响生计的大事。因此客家先民对气候的观察特别细致，并总结了许多反映客家地区气候特点的气象谚语，用于指导农事生产。如“两春夹一冬，十个牛栏九个空（立春在农历十二月底，春分在农历二月初，叫做两春夹一冬，碰到这种情形，春季气候和暖，耕牛多因疾病死亡）”“清明无雨三月旱”“立夏起北风，十口鱼塘九口空（立夏起北风，可能下大雨，使鱼塘满溢，鱼会跑光）”“夏至晴，禾秆晒成青，夏至雨，禾秆熰成屎”“六月旱，担竿（扁担）断，八月旱，会断餐”“瞎目秋（指夜间立秋），番薯芋子有；光目秋（指白天立秋），米谷有”……

　　客家农谚具有形象性，如“月光揩（Kai，担）枷，大枷雨，细枷晴；日头揩枷，大枷晴，细枷雨”，这句谚语中称日晕、月晕为“揩枷”，根据晕圈的大小进行预报天气，生动有趣。

　　客家人热爱生活、热爱劳动，对那些懒惰好吃的人非常鄙视。比喻劳动致富，说是“勤俭粮满仓，懒惰空米缸”“要想日子甜，家冇（没有，读“毛”）一人闲”“不怕事难，就怕人懒”。这些谚语把劳动创造财富、勤劳就能过上好日子说得非常到位。有的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想指望天上掉馅饼，这是不现实的。客家人会用“老鼠跌进石灰箩，爬得上就天了光”“靠天天高，靠壁壁欺（陡峭）。就靠自家一双手，有着也有食”来劝诫这些人。劝人精打细算过日子会说“食唔穷，着唔穷，唔会划算一世穷”“有油莫点双盏火，免得冇油打暗摸”“平时省一口，冇时有一斗”。夸人勤恳这样说“好崽不用爷娘地，好女不用妆嫁衣”，如此种种，不胜枚举。这些谚语是诠释客家人勤劳善良、质朴厚道的最好例证。

家教：父正子唔邪，母勤人唔懒

　　“树小扶直易，树大扳伸难。”客家人深知早期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因为孩子如果不趁早管教，形成坏习惯就很难再纠正了。因此，老人嘴边常挂念“人要细（小）时教，竹要嫩时曲（育）”“还细唔管教，大了对渠（他）叫（哭）”“细细偷针，大来偷金”……

　　“大做样，细学像。”客家人认为教育儿女，最好的方法是父母的言传身教。因为孩子具有模仿的天性，父母如果具有良好的道德修养、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得体得法，会对子女产生巨大的影响，无形中起到了教育的作用。相反，“为老唔尊，教坏子孙。”长辈如果举止粗鲁、言谈粗鄙，儿女自然会学样大人的样子放纵自己。因此，老人家常苦口婆心地教导年轻父母“有样学样，冇样学和尚”。如果谁家放纵孩子顽劣不堪，邻里会讥讽“早死爷娘冇教招（父母都死了，无人管教）”，这是非常严重的指责。

　　客家人家庭教育首重孝道。“有爷有娘金银宝，无爷无娘路边草”“三个做官爷，不如一个乞食娘”是发自客家儿女发自肺腑的感慨；“千跪万拜一炉香，唔如生前一碗汤”“死后才来拜猪羊，唔如生前食四两”是他们质朴的孝顺方式。如果有人不孝父母，老人处境凄凉，亲朋近邻会用“屋檐水照旧”来提醒他，意思是每个人都会变老，自己不孝顺老人，将来也别指望子孙会孝顺他。

　　穷人一般是读不起书的，但客家人深知读书的重要性，“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生活在南方山区，读书才是客家人走出贫穷的大道通途，因为“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因此，他们养成了崇文重教、耕读传家的优良传统。在客家谚语中，也少不了劝学：“捡漏趁天晴，读书趁年轻”“天光唔起误一日，少年唔学误一生”“生子唔读书，不如养头猪”。客家细伢子，从小就会念“月光光，秀才郞……做个学堂四方方，读书写字念文章。”

世情：人情唔怕阔，冤家唔好结

　　客家人在为人处事上显得极为谨慎，颇知礼节。他们在生产生活上养成了自尊自立，对外谦逊有礼，对内勤俭持家的美德，从客家谚语中可以看出这一点。“只要人情好，食碗水也甜”“爱（要）喝笑面茶，唔吃扭面酒”，指的是人与人之间只要有感情，吃什么都好。教育儿女做客要注意吃相、坐相，懂得礼数，常说“好人好客，离台三尺”“死猪唔怕开水漉（烫）”则是用来讽刺那些脸皮厚、不知羞耻的人。

　　客家人讨厌多嘴多舌的人，劝人慎言的谚语也不少，“长嘴猪嬷（母猪）拆篱笆，多嘴妇人不成家”“好也一句，坏也一句”，“心直口快，惹人见怪”“张三长、李四短，别人的闲事唔要管”等等。

　　客家谚语中有许多与动物有关，根据动物特点譬喻为人处世的道理，这些谚语生动形象，十分有趣。“牛角唔尖唔过岗”说的是没有一定本事，不敢外出谋生。“年三十（除夕）的鸡公养唔大”相当于“临阵抱佛脚”“猪撑大，狗撑坏，人撑猴精怪”比喻贪吃过量反而像瘦猴一样，有碍健康。“冇见过大蛇屙屎”形容见识浅，没见过世面。“细鸡惹大蜢”比喻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自量力就会自寻死路，有些地方则反过来说“草蜢撩鸡公”。

　　客家谚语明白晓畅、精辟生动、朗朗上口，不仅涵盖了农事生产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高度概括和诠释了客家文化的深刻内涵，是客家人激励自己和子孙奋发向上的教材，是客家人语言文化能够广受欢迎并流传千古的独特魅力。